站在祖國“四極”的三尺講臺上
發(fā)布時間:2024-09-11 08:45:52 | 來源:光明網(wǎng) | 作者:殷澤昊 靳昊 李丹陽 張士英 彭景暉 王曉櫻 安勝藍 | 責任編輯:吳一凡李鈺(右)受訪者供圖
王忠雷(中)受訪者供圖
洪美叔(中)受訪者供圖
張喜麗(中)受訪者供圖
編者按
一支粉筆,兩肩重任,三尺講臺,四季耕耘。
在第40個教師節(jié)到來之際,本報記者往西走到帕米爾高原,往南走到海南三沙,往北走到黑龍江漠河,往東走到黑龍江與烏蘇里江匯合處,在祖國的“四極”之地探訪教書育人者。
他們所站立的講臺,便是我們的教育在祖國版圖內(nèi)所抵達的最遠端,承載著邊疆孩童的夢,也承載著青年教師的家國情懷、崇高理想和不凡青春。
做帕米爾高原的一株楊樹
——訪新疆克孜勒蘇柯爾克孜自治州烏恰縣波斯坦鐵列克鄉(xiāng)種羊場小學副校長李鈺
新疆烏恰縣波斯坦鐵列克鄉(xiāng)種羊場小學副校長李鈺,常常是在中國一天中最晚的落日余暉里結束校園工作的。他也常常將“教師”這一身份延續(xù)到校園之外:或是迎著晨光,與放牧路上的留守兒童長談,了解他們的生活;或是背著星光,去牧民家中家訪,詢問他們的需要。
來到烏恰5年,李鈺已經(jīng)愛上了這樣的日常。不少朋友問他,放棄都市生活來到這“遙遠的地方”,有沒有后悔?他卻說,多年前,驅(qū)車幾千公里從四川綿陽到新疆烏恰,是他人生中最正確的決定。因為在這里,“到西部去,到基層去,到祖國最需要的地方去”的初心有了歸宿。在他看來,能在祖國最西端帕米爾高原上,成為影響學生一生的教育工作者,這是最浪漫的事!
剛到波斯坦鐵列克鄉(xiāng),李鈺發(fā)現(xiàn)學校附近的一些道路兩旁種著楊樹。在柯爾克孜語中,“鐵列克”是楊樹的意思。大自然對中國西陲的這片土地不算友好,這里氣候多變,風雨無定。但不論自然環(huán)境如何,適應能力很強的楊樹都能在這片土地上扎根、生長。李鈺說,每一個來到西部建設祖國邊疆的人都像一棵楊樹,他為能成為這片“楊樹林”的一分子感到榮幸。
來到種羊場小學后,李鈺發(fā)現(xiàn)一些孩子對上學有些抵觸。上學的確不如在草原奔跑自由,學習也未必能讓他們過上不一樣的生活,但學習能賦予他們選擇人生的機會,他不能讓學生失去這個機會。為此,李鈺和幾名老師提出開設興趣小組,用興趣把學生“帶”回學校。
四年級學生阿卜杜拉聰明伶俐,但一度不喜歡上學。通過調(diào)查,李鈺發(fā)現(xiàn)他是因為成績不好,缺乏信心,才出現(xiàn)了厭學情緒。于是,李鈺和魔方興趣小組的老師前往阿卜杜拉家家訪,并送給他一個魔方,告訴他如果還原不了,可以到興趣小組來。
第二天,阿卜杜拉說他“轉(zhuǎn)了一晚上,怎么都復原不了”。好奇驅(qū)使他回到學校,來到興趣小組。通過訓練,阿卜杜拉成了小組中的“小快手”,他逐漸找回自信,也慢慢回歸學校、愛上學習。他的學習態(tài)度從此改變,還給自己樹立了更高的目標。
李鈺一直希望,通過他的行動把教育的能量傳遞給每一個孩子和家庭,把我國全面建成社會主義現(xiàn)代化強國的宏圖大略,落實在每一個學生的成長道路上。
五度春秋,大自然依然無情,學校附近的楊樹還是那樣挺拔。對李鈺來說,他早已適應這里的生活,他“不是背井離鄉(xiāng),而是把烏恰當作第二故鄉(xiāng)”。
“這里的太陽落得特別晚,時間走得特別慢,足夠我靜下心來思考如何更好地陪伴孩子們成長。”李鈺說,他愿繼續(xù)做一株生長、扎根在帕米爾高原的楊樹,為邊疆建設作出教育工作者的貢獻,堅守祖國西極的一方講臺,呵護更多的“小樹苗”向上生長。
做極北之地的一束光
——訪黑龍江漠河市北極鎮(zhèn)中心校教師王忠雷
漠河,中國極少數(shù)有機會看見極光的地方。漠河縣城往北130多公里的北極鎮(zhèn)北紅村北紅小學,一所可以仰望極光的中國最北端村小。
對這里上學的孩子們來說,極光不算稀罕,難得見的,是那束啟蒙的光。那束光,來自千里之外,經(jīng)過顛簸的土路,蹚過沒膝的大雪,風塵仆仆地來到雪原;那束光,走進學校呼呼漏風的宿舍,看見報紙鋪的炕、3條腿的桌子和兩把卷毛飛邊的椅子后,還沒被“嚇跑”;那束光,見識了極北之地一年冰封期長達8個月、最低溫度零下50多攝氏度的苦寒后,依然選擇留下……那束光,就是王忠雷老師。他用13年溫暖而堅定的陪伴,照亮了鄉(xiāng)村孩子們的少年時代。
王忠雷猶記得,剛剛畢業(yè)的他作為特崗教師來到村里時,常有孩子既期盼又擔憂地問他:“老師,你以后走不走啊?”“老師,你什么時候走啊?”以前,由于村子條件太苦,很難有常駐老師,來來走走的老師太多,孩子們的心也跟著起起落落。或許,是不忍再看到大家失望的眼神,這位“感性的漢子”終究沒舍得離開。3年特崗期滿,他把有機會去海南當教師的妻子也動員過來,兩口子“以校為家”,安定了下來。自此,十年光陰里,他們是學校僅有的兩名教師。
北紅小學學生不多,最多的時候也就20個,最少的一學期只有7個:四年級4人、一年級3人。但這并不意味著老師能輕松些,相反,挑戰(zhàn)巨大——老本行是體育的王忠雷,要教語文、數(shù)學等所有科目,而且是不同年級的課!為了教好這些孩子,他使出渾身解數(shù):用農(nóng)村孩子最熟悉的物品自制學具教具、把知識掰開揉碎了講;不顧路途遙遠,只要有空就跑去縣城給孩子們選書、找資料;考慮到一些學生家里沒有學習環(huán)境,就舍棄休息時間,創(chuàng)造條件“課后托管”……
從教13年,王忠雷帶出了42個畢業(yè)生。“別看數(shù)字不多,在‘外面’也就是一個普通班級的學生數(shù),在我這,卻來之不易。”王忠雷對每個學生知根知底,連性格、愛好都如數(shù)家珍,這背后的付出恐怕只有他自己知道。
其實,學生們也知道。采訪中,大家紛紛說著“王老師把我們一手帶大”的各種故事;作文中,有人寫下“王老師是教我知識、關心我的人,是父母不在身邊時對我最好的人”……
或許,越是寒冷的地方,人心越容易貼得緊。在這所極北之地的學校,堅守和感恩都如此樸素,又都如極光般絢麗。
做扎根海島的“抗風桐”
——訪海南三沙市永興學校幼兒園園長洪美叔
為了上島支教,洪美叔足足申請了3次,而她早早就知道,那里并無“面朝大海、春暖花開”的浪漫。
三沙市永興學校,我國最南端的海島學校。它身處碧海藍天之中,也暴露在高溫、高鹽、高濕、強紫外線的環(huán)境里,自然條件艱苦,交通不便。而且,它是三沙唯一的學校,集幼兒園、小學、成人職業(yè)培訓教育于一體,教育資源緊張,落在每個老師身上的任務也很重。
但洪美叔堅決要去。她的母校海南省瓊臺師范學院支援建設永興學校多年,在十幾個批次師生的實踐下,“上島”漸漸成為一種光榮、一種情懷。“我是從大山里走出來的孩子,我在求學路上不斷得到黨和政府的恩惠:助學貸款、精準扶貧補貼、勵志獎學金……我的夢想很明確,就是將學到的本領,用到祖國最需要的地方!”洪美叔說。
申請終于通過,這個心地純粹的姑娘干脆利落地上島了。所帶之物唯有幾盒藥,當然,還有一腔熱血。
駐島6年,生活無疑是單調(diào)的。“三沙島嶼面積僅13平方公里,永興島面積只有2.1平方公里,用45分鐘就能把全島走個遍。”但洪美叔總是用工作將簡單的生活填滿。尤其是負責幼兒園工作以來,除了日常教學,她還把很多精力放在改造教室等工作中……光是為了采買游戲設施,就前前后后忙活了三個月,既要做方案招標,又要學習了解審批、報賬各個環(huán)節(jié),還要下大力氣說服島外商人克服運輸困難,把東西買過來。
種種瑣事纏身,可一個信念撐起了她:外面有的,咱們孩子也要有!
直到現(xiàn)在,她依然會為滑梯交付日的一幕深深感動——島上各行各業(yè)的人自發(fā)趕來幫忙,有的開來叉車,有的扛著零件,有的帶來工具……略顯局促的操場上,來了五六十人,共同見證著孩子們的滑梯落成。
或許那一刻,所有人都更加理解了一件事:這所小小的海島學校,承載著當?shù)貪O民和駐島工作人員的全部牽掛。“大家傾全島之力,只為讓孩子們能在父母身邊生活讀書,而不是到島外就讀、成為‘留學’兒童。”她說。
為了不負這份牽掛,從2019年起,洪美叔開始把班級里幼兒每天的表現(xiàn),寫成書信與家長交流,至今已寫了300多封。“一開始,只有我寫,漸漸地,家長也會學著我的形式,或記錄,或回信。”一來一往之間,洪美叔和家長處成了“兄弟姐妹”。教育成為紐帶,將人心聚在一塊兒。
永興島上有一種植物叫抗風桐,生命力頑強,即便樹枝被海風吹斷了,也可以落地生根,很快便枝繁葉茂。洪美叔說,駐扎海島的教師就像那抗風桐,任憑風吹雨打,他們都愿扎根下來,守護祖國海島的讀書聲。
做烏蘇里船歌的傳唱者
——訪黑龍江撫遠市烏蘇鎮(zhèn)赫哲族學校教師張喜麗
“我是在烏蘇里江畔聽著潺潺江水聲長大的赫哲族孩子,蜿蜒流淌的烏蘇里江不僅給我們赫哲族帶來了豐富的魚類,更給我們帶來了保家衛(wèi)國的精神力量。我會努力學習,長大后為祖國貢獻自己的一份力量,把我的家鄉(xiāng)建設得更加美麗……”黑龍江省撫遠市烏蘇鎮(zhèn)赫哲族學校學生周同,在作文里這樣寫道。
撫遠市是祖國東極,這里有中國早晨的第一縷陽光,也有極度嚴寒的冬天;這里有波光粼粼的烏蘇里江,也有獨具特色的民族風情。對周同的指導教師張喜麗來說,祖國東極的撫遠市烏蘇鎮(zhèn)也是她的第二故鄉(xiāng),她的夢之所在、心之所依。
“我來自農(nóng)村,小時候家庭困難,我的老師鼓勵我、資助我考上了大學。當老師是我的夢想,我想把愛傳遞給更多像我一樣的孩子。”2009年,張喜麗大學畢業(yè),來到烏蘇鎮(zhèn)赫哲族學校,成為一名外語老師。
“這里的孩子太淳樸、太善良了。”張喜麗還記得自己第一次走進教室,孩子們圍著她,喊她“喜麗老師”,嘰嘰喳喳問她千奇百怪的問題。這些孩子有的是留守兒童,有的家庭困難,因為路遠,一些孩子長期寄宿在學校,只有寒暑假才能回家。“這讓我意識到,這里的孩子們需要陪伴和關愛,渴望看到外面的世界。”
張喜麗住進了學校宿舍,一住就是15年,她與孩子們一同學習、一同生活,成為無話不談的朋友和家人。作為“喜麗老師”,她了解每一個孩子的學習情況和興趣,主動為他們編寫教輔材料,課外“開小灶”;作為“喜麗媽媽”,她帶著孩子們在周末一起做飯,買來蛋糕給孩子們慶祝生日……15年來,她把一個個孩子送進了高中和大學,送到了更廣闊的世界,自己卻拒絕了調(diào)動的機會,年復一年地堅守在這個東極小鎮(zhèn)上。
“雖然我是老師,但孩子們教給了我很多東西。是他們讓我深深愛上了這片鄉(xiāng)土。”張喜麗坦言。在這里,她第一次從孩子們那里學會了做赫哲族特色菜“殺生魚”,第一次與孩子們共同制作非遺“魚皮畫”,第一次與孩子們一道穿起鮮艷的民族服裝,第一次與孩子們玩“魚王角力”“頂杠”等傳統(tǒng)體育游戲……張喜麗常常收集當?shù)匦侣労驼掌谡n上向?qū)W生們介紹家鄉(xiāng)的最新發(fā)展,或帶孩子們?nèi)跆K里江畔走走,唱起烏蘇里船歌。她告訴孩子們,他們的肩上擔負著保衛(wèi)和建設祖國東極的使命,要把烏蘇里船歌在新時代傳唱下去。
“祖國東極的土地哺育了孩子們,也接納了我,成就了我的教師夢。我的許多學生大學畢業(yè)后選擇回到撫遠建設家鄉(xiāng),這是我最欣慰的事。”張喜麗說,“我會繼續(xù)守候在祖國東極,培養(yǎng)更多烏蘇里船歌的傳唱者。”